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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10月28日,雅鲁藏布江漂流队完成1600公里的水上漂流,从林芝的派乡登岸。(摄影/税晓洁)<p>大峡谷对于很多人来说,可能是壮丽和震撼,而留给我的印象却是饥饿。</p><p>那是1998年,我参加雅鲁藏布江漂流。从源头到大峡谷口的派乡,经历两个月1600公里的江上生活,我们这支疲惫之师已是强弩之末。</p><p>接下来是徒步穿越。在大峡谷最后一个有人居住的加拉村,我们面临一次抉择。队长杨勇告诉大家,由于部分背夫不愿前行,所以队伍必须分为两支:一支返回出发地派乡,从传统路线翻越多雄拉山口,再经墨脱县城从嘎隆拉出去,这条线路相对容易,而且沿路基本都能得到补给;另一支是继续沿江而下,这条路很少有人走过,其中12天在无人区,随时面临断粮的风险。</p><p>我在队里担任摄像的任务,所以杨勇特地征求我的意见,“退回去也可以,能够继续往前走更好。”</p><p>“继续,”想到要去探索未知的秘境,我不假思索。</p><p>“不过所有的装备得自己背,”杨勇停顿了一下,“包括食品和帐篷,还有你的摄像机。”</p><p>后来的路说明杨勇在让我做出决定之前征求意见非常必要。我们叫它猴子路,有时候在密林中攀援,有时候在绝壁上爬行,在我的印象中,每天必须完成的事就是费尽艰辛爬上一个山口,然后连滚带爬地下到河谷。4天之后,杨勇告诉我,我们在地图上前进了8公里,照这个速度,我们要在无人区走16天以上,可能会断粮。</p><p>我无话可说,这是我的选择。杨勇也无话可说,因为第二天他就开始粮食管制,每天两块压缩干粮,外带早晚一勺稀饭。每次大家围着锅等着分粥的时候,我都会想起电影里赈济灾民的情形。</p><p>不知你有没有这个体会。在高速公路上行车,你的油箱已经报警,而下一个服务区还遥不可及,为了不致于在路上抛锚,这时你会关掉一切不必要的电气设备,尽量匀速行驶,不急加速也不踩刹车。</p><p>当时我在大峡谷跟这也差不多,心无杂念,尽量心平气和地走,以免一口气上不来“熄火”。</p><p>绝对的饥饿并不会导致萎靡不振,相反每一个人都精神抖擞,眼睛明亮,特别是在面对食物的时候。在进峡谷之前,我们还担心遭遇野兽,但现在看来,野兽没有遭遇我们是明智的。</p><p>在峡谷深处的白马狗熊,我对祸不单行有了新的理解。赤脚过河时意外滑坠,跌落一处陡坎,脚跟受伤,此后的行程右脚就只能用脚尖走路。</p><p>西兴拉是我们在无人区翻越的最高一个山口。那天早晨,杨勇特地给我们多盛了一勺粥。他说,“兄弟们,这是我们最后的粮食”,当然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能不能翻过去就看你们的造化了。</p><p>我们翻了过去。在西兴拉山口的山脊上,映着夕阳,我看见了队友们褴褛的背影,突然想起了电影《桥》里的主题歌:啊朋友,再见,如果我在战斗中牺牲,就把我埋在山岗上。</p><p>终究我们没有埋在山岗上,而是埋在了饭盆里。第二天我们到达甘德乡,围着灶台吞咽了两个多钟头,晚上我又吃了半个红烧肉罐头,结果由于久未沾油水胆汁居然不分泌了,大量脂肪无法消化,躺在帐篷门口流了一晚上口水,杨勇说,这叫“醉油”。</p><p>在35天里,我们共行走了500多公里,成为有史以来在大峡谷一次性走得最远的考察队。不过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我的体重减轻了28斤,右脚跟骨骨折,三个月后才逐渐恢复。</p><p>出来后我问杨勇,你当时确信能把我们这支队伍带出来吗?</p><p>“我也没有把握,只能往前走,”他说,“后退就意味着前功尽弃,其实在途中也有几次可以选择另外的道路,不过还是选择继续向前。我总是想,我们能挺过去。”</p><p>生活中,我们会经常面临困境,也会面临选择,有时也需要后退,不过大多数情况下,你只能选择前进。如果一退再退,最终会无路可退。</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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