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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430 中国国家公园 发表于 2015-5-13 16:32:52 楼主

        古老的被子植物葡萄,原产于南高加索地区,后蔓延到世界各地。吐鲁番盆地种植葡萄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但从唐代开始,“吐鲁番”与“葡萄” 就紧紧联系在一起了,这是地理环境与物产的唇齿相依、水乳交融。 这是俯瞰火焰山木头沟的景象。由于地壳运动与河水切割,火焰山中形成了许多沟谷,主要有葡萄沟、吐峪沟、桃儿沟、木头沟等。沟谷中绿阴蔽日,流水潺潺,瓜果飘香,是火洲中的“花果坞”。摄影/李翔 吐鲁番的地下水资源丰富,当地人利用山的坡度,巧妙地创造了坎儿井(图为鸟瞰坎儿井的景象),正是由于坎儿井的涓涓流水,才浇灌出了吐鲁番的葡萄绿阴。<h3>从中亚到西域,再到长安</h3><p>吐鲁番,这冰与火之地,火焰山的炙热和葡萄的甜蜜同样刻骨铭心,高昌、交河古城的风蚀干旱与坎儿井的丰盈沁凉相互交错。阿斯塔那—哈拉和卓古墓里的“葡萄干”与葡萄沟里生长的鲜果并存于斯。</p><p>上世纪中叶,在阿斯塔那—哈拉和卓古墓里,考古学家们相继发掘出一些租种葡萄地、买卖葡萄园的契约、书信、账册等文书,葡萄酒作坊遗址和酒坛、随葬的葡萄(葡萄干)、葡萄枝、葡萄种子。2000年考古工作者们发现的公元前1000年至公元前后氏族社会大型墓葬群:面积5万多平方米的洋海古墓,位于吐峪沟洋海夏村西北。在281号墓的墓口上,有一条藤截面为扁圆形,长115厘米,宽2至3厘米的葡萄藤和其他木棍一起覆盖其上。这一发现表明,在中国的春秋战国时期,吐鲁番盆地已开始种植葡萄了。</p><p>而中亚葡萄的风起,奥玛尔·哈亚姆在《柔巴依集》中吟唱:“在枝干粗壮的树下,一卷诗抄,一大杯葡萄酒,加上一个面包。你也在我身旁,在荒野中歌唱。啊,在荒野中,这天堂已够美好。”公元前329年,亚历山大东征把希腊文明和葡萄一起带入了中亚,同时带来的还有口缘处雕有葡萄藤和希腊神衹的酒器和酿酒方法。它灌注了《突厥语大词典》里的民歌:“让我们吆喝着各饮三十杯。让我们欢乐蹦跳,让我们如狮子一样吼叫,让忧愁散去,让我们尽情欢笑。”</p><p>这大约是伊斯兰教传入西域之前,中亚葡萄藤下常有的午夜狂欢吧。狂欢之后如何呢?嗜酒的亚历山大大帝在痛饮葡萄酒后,拔剑杀死了他的挚友克莱提斯,那曾经从狮子口中救出他的克莱提斯像葡萄酒瓶般一言不发倒下了,只剩下亚历山大在酒醒后的清晨痛哭追悔。</p><p>这位追悔者死去200年后,张骞出使西域把葡萄的种子带到了汉朝,这比法国栽培葡萄要早了200年。于是就有了《史记·大宛列传》里的“离宫别馆旁尽种蒲陶,苜蓿极望”这样的记载。但当时张骞大约并没有带回有效的酿酒方法,所以汉廷的葡萄狂欢就推迟到了唐代。《史记·大宛列传》里说张骞在西域看到“宛左右以蒲陶为酒,富人藏酒至万余石,久者数十岁不败” 。唐太宗的目光穿过司马迁的《史记》看到了这些葡萄美酒,于是“太宗破高昌,收马乳葡萄种于苑,并得酒法,仍自损益之,造酒成绿色,芳香酷烈,味兼醍醐,长安始识其味也(《册府元龟》)” 。据说,唐太宗被自己酿的酒弄得大喜过望,竟然宣布长安“赐酺三日”。葡萄酒让相对端庄的唐朝太宗皇帝也疯狂了一把,可见葡萄酒确是具有“克服地球引力的精神力量(阿拜诗)” 。</p> 大多建在山坡高敞处或住房的房顶上,也有建在山谷中,以尽量利用吐鲁番盆地的干热风 。新鲜的葡萄需要30天左右才能晾成葡萄干 。 葡萄干是在葡萄晾房中晾干的,这种晾房是用土坯建成,四壁密布透风孔以保持通风和避免阳光直晒。摄影/黄彬<h3>从灌木到攀缘植物再到小型浆果</h3><p>从亚历山大大帝在酒后痛哭到汉朝的“离宫别馆旁尽种蒲陶”,从《柔巴依集》中的那一大杯葡萄酒,到唐太宗长安的“赐酺三日”,这一切,于最古老的被子植物葡萄而言,又是一个怎样的历程呢?那些刚在欧亚大陆和北美洲连片生长略嫌酸涩的野葡萄,可曾想到日后会在吐鲁番火焰般的炙热包围下茁壮生长,会饱满到一触唇齿,汁液迸裂吗?</p><p>科学家对古代化石的研究结果表明,最初的葡萄远祖是光照充足的旷地上生长的喜光的矮小灌木,当旷地逐渐被森林代替,为适应新的环境,争取较多的光照,葡萄逐渐演化成攀缘植物。并同时演化出用它柔软味甜多汁的小型浆果,诱引飞鸟啄食,经过它们的消化道排泄出种子,从而广泛传播。据德·康多尔(AP.de Candolle)和瓦维诺夫(H.N.BaBNJIOB)的考察资料,南高加索和原苏联中亚细亚的南部诸共和国以及阿富汗、伊朗、小亚细亚邻近地区是栽培葡萄的原产地。大约在5000—7000年以前,葡萄就广泛栽培在南高加索、中亚细亚、叙利亚、美索不达米亚和埃及。大约3000年前葡萄栽培业在希腊极为兴盛,并开始沿地中海向西先传播到罗马,后到法国的罗纳河流域,往北扩展到莱茵河和莫色尔河流域,逐渐传播到世界各地。</p><p>植物果实中的肉质部分和花朵的花蜜一样,对植物本身几乎是无用的,但却成了植物中最炫目的部分之一,其目的是为了吸引它的传粉者和播种者。植物清楚地知道,这个世界不是无条件的,不宜期望任何同情和无偿的仁慈援助,它根本不会枉费时间徒劳乞求蜜蜂、鸟类和人的恩惠。植物或许比我们更懂得,这个世界上一切和死亡抗争的生命都是为了自己的种属而生存的,绝不会为另一种属的开花结果、生儿育女的事业无私效劳。但是植物被自己的根紧紧地抓住,只能一动不动,命运注定它得靠与他者的合作,才能完成传播大业。于是,它们发明了指引蜜蜂飞翔的花蜜和教育我们舌头的甜美果实——为了这些花蜜和果实,蜜蜂和人类成了植物的爱情信使和传播者。就此,达尔文写道:“天择不可能让一个物种特别为了另一物种的利益改变自己,不过自然界的物种确会利用其他物种的构造,持续让自己受惠。”正因为这合作是“持续的受惠”,葡萄们才在这受惠的光芒中努力开出了花,长出果实。当人们唱起:吐鲁番的葡萄熟了,阿娜尔罕的心儿醉了的时候,那些成串挂着的葡萄对自己的甜美和美丽也相当心醉吧。正是这美丽甜美让葡萄自它的原产地,诱使人类在中亚细亚一带开始栽培它,并随着人类脚步扩展到世界各地。</p><p>作为喜光的灌木——最初的葡萄并没有种子,种子的出现是一个奇迹,种子通过风吹到了那些整天跑来跑去的动物身上,新选定的传播者出现了。从此,从飞翔的蜜蜂和鸟儿身下看植物,世界就是它们采蜜食果的大蜜床;从植物视角看蜜蜂或者人类呢?很可能是:那干活的家伙又来了。这其中有一章被脊椎动物当成大胜利的,就是农业的产生,这是人类驯化植物的胜利。从此,人也多少可以像植物,不用到处乱跑就能有食物了。在安居的家园里,我们甚至学会了打开窗子看,看到自己播种的成果:葡萄晶莹或者油菜花黄,或者会认可这样的结论:一个人是朝外看着大地去寻找意义。</p> 阿斯塔那—哈拉和卓古墓群是高昌回鹘王朝的公共墓地。摄影/黄彬 在考古挖掘出土各种文物中,发现了随葬的葡萄(葡萄干)。摄影/刘玉生 高昌居民将一串串鲜葡萄供奉在死去亲人的墓室里,为的是让他们在幽冥世界里继续吃到生前喜爱的这种美味的水果。这在当时,是一种十分流行的风俗。阿斯塔那墓葬壁画描绘的情景,也为吐鲁番大约在南北朝时期已是重要的葡萄种植业中心提供了有力的佐证。在一幅壁画上,一对贵族模样的夫妇端坐在葡萄架下宴饮享乐,餐桌上是美味佳肴,侍女们忙着斟酒、上菜。出现最多的是女供养人手捧果盘的壁画,果盘里除了梨、甜瓜,还有葡萄。摩尼教徒的工笔画,也常常以葡萄等水果为主题。与此同时,葡萄纹样、图案开始装饰佛教洞窟和普通民居。摄影/王博 每年3月,整个吐鲁番几十万亩的葡萄都要开墩,也就是将埋在地下越冬的葡萄藤重新挖出来,搭藤上架。摄影/晏先 等到每年的秋天,吐鲁番的葡萄开始成熟并可以采摘。摄影/晏先<h3>从葡萄到葡萄酒再到葡萄干</h3><p>但葡萄们会怎么看呢?它是否从人类的内部寻找到了意义?它选中了我们人类,抓住了我们的欲望,它愿意变得如此可口、美味,我们为它不惜伐掉大片的森林,为它腾出空地,让它从我们的窗口一直长到天边。在这由无数诗歌铺成的葡萄的道路上,《北齐书》载,李元忠进献葡萄一盘给皇帝,获奖赏丝绢百匹。这些大约是葡萄不感兴趣的,对以最大程度地传播自己后代为业的植物葡萄而言,它借助人类,在吐鲁番葡萄2000多年的种植历史中,完成了藤本植物对乔木和草本植物争夺土地与生存权的伟大胜利。</p><p>而我感兴趣的是,葡萄们是如何破解了人类大脑中自己都不甚清楚的欲望,最终实现它无限传播的美梦的呢?植物与它的传播者之间这种古老而神秘的关系,至今仍然是一个难解的谜。我们所知道的是,从传播的角度上讲,在葡萄等植物们眼里,我们人类,其实和它的传粉者蜜蜂们并无区别。在整个“共同进化”过程中,偶然性极为重要,它让进化是一个“非有意操作的过程”。也正是这偶然性让人类有了发现的惊喜:发现的渴望使大路展开、海上飘起白帆,把人类的视野一直推广到天际;也让葡萄们在不知哪一只蜜蜂、哪一股风、哪一个人会把它带向何方时充满期待,这“隔墙树影动,疑是玉人来”的期待也是它们进化自己,让自己愈发甜美的动力。</p><p>除了鲜食之外,葡萄还为自己存留了另外一条道路:由人酿成葡萄酒(汁)或晒成葡萄干。</p><p>全世界的葡萄据统计有82﹪都是用来酿酒的,葡萄酒因为有软化血管的效果,近年来愈发被看好。刘禹锡有诗云:“自言我晋人,种此如种玉,酿之成美酒,令人饮不足”。这说明当时山西早已种植葡萄,并酿造葡萄酒。当时的长安还有胡人开设酒坊,专门销售西域的葡萄酒。中国内地比较有规模地酿造葡萄酒要到清末:1892年,华侨张弼士在烟台建立了葡萄园和葡萄酒公司,从西方引入了优良的葡萄品种,并引入了机械化的生产方式,贮酒容器从瓮改为橡木桶,从此我国的葡萄酒生产技术上了一个新台阶。以后,青岛、北京、清徐、吉林长白山和通化相继建立了葡萄酒厂,这些厂的规模虽然不大,但葡萄酒工业的雏形已经形成。</p><p>但我在吐鲁番却没有酒的记忆,唯有记得从葡萄晾晒房小方格窗子吹出来的葡萄干的甜蜜气味,它心满意足地穿街走巷,似乎是它串起了吐鲁番的街道房舍,串起了这中亚热都的千年风尘,让葡萄沟、火焰山,坎儿井、高昌古城并肩而行。</p><p>吐鲁番葡萄的品种资源有600多种。最著名的是以制干为主的无核白,吐鲁番晾晒的无核白葡萄干,因在晾房自然风干,既保存了葡萄干中的叶绿素,又使其色彩呈纯正银绿,含糖量高达80﹪,是世界葡萄干里的佳品。另外还有以鲜食为主的马奶子、红葡萄维药药典里还记载有药用索索葡萄,《大明会典》说,索索葡萄的价值比驼皮和獭皮还高。不过我更喜欢《本草衍义补遗》里说的葡萄:“东南人食之多病热,西北人食之无恙,盖能下走渗道,西北人禀气厚故耳。”用葡萄竟然就能验证出是哪儿人,而且能验出禀气厚不厚,可见葡萄是有“神”气的。</p><p>喜光植物葡萄选择位于天山东部博格达山南麓、地势南低北高、盆地结构的吐鲁番并接受人类的驯养,是有它的理由的:这个地球上海拔最低的人类生存地,不只日照充足、强烈,且年无霜期平均达到268天,如此丰富的热量资源,让吐鲁番产出了世界上最甜的葡萄。对以最大程度地传播作为自己后代唯一事业的葡萄而言,看起来似乎只有种子和可栽培的藤蔓对葡萄本身才是有用的,而把对自己几乎无实际用处的葡萄果肉部分变得如此之甜,几乎可以说是葡萄的一种精神追求:吐鲁番拥有世界上最甜的无核白葡萄,其糖度可达到20﹪,而葡萄干的糖度甚至可达到80﹪以上。葡萄把自己变得如此之甜,诱使只有60多万人口的吐鲁番地区年均产葡萄达60万吨,在吐鲁番,每人每年拥有一吨葡萄!吐鲁番全地区有葡萄种植面积45万亩。这让受到了风雨日月之爱的葡萄如崩溃的河流般从西北流向东北;流向华北及环渤海湾(该区主要包括京、津地区和河北中北部、辽东半岛及山东北部环渤海地区。这一地区葡萄栽培历史悠久,是当前我国葡萄和葡萄酒生产的中心地区);流向西北及黄土高原;流向秦岭、淮河以南亚热带地区;流向云贵高原及川西部分高海拔地区</p><p>这条葡萄河流虽也似玉如玛瑙,但于我而言,它们再繁花似锦,也比不上我心里的吐鲁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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